一个关于遗忘的故事
一
木叶的公墓里有一座坟。
墓碑是黑色大理石板,没有墓志铭,也没刻名字。
不知底下埋葬的是谁,大概他生前便是孤家寡人了吧,所以死后也不见有人来看他。
无名墓碑与其他墓碑一同排列得整整齐齐,出了被荒草吞没以外一点也不特别。
鸣人来看望宁次时发现了这座坟。
那时一个夏天的黄昏,微风中带着青草气味和习习凉意。
他带着一束白百合,原本打算送给宁次,却鬼使神差的把花放在了无名墓碑前,或许是可怜底下那个人吧。
他是谁?叫什么名字?生前可曾有过执念或理想?还有人记得他吗?
鸣人深呼吸一口,心中有酸胀的悲哀。
一座无名坟,像夜晚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,不听人声、不知方向。
二
鸣人梦见了一片白雾,浓稠得几乎可以伸手触摸。
有谁在轻声念他的名字,三个音节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他心上。
谁?
鸣人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。
这样的嗓音、这样的身姿,应当是见过无数回、梦过无数回的。
谁?
一个名字,一个呐喊过、呢喃过千万变的名字!
哪个名字?哪几个字?
谁?
几个音节挣扎着想从鸣人喉咙中逃出。
他心痛得近乎落泪。
三
“别乱想。”鹿丸避开鸣人无助的眼神。
地板上有块瓷砖反射着阳光,明晃晃的。窗外的蝉鸣声和室内风扇的嗡嗡声混成一片,在炎热的天气里更另人烦躁。
鹿丸点了一支烟,却没有心情把它放进嘴里。
“麻烦死了……”
佐助从没这么虚弱过,至少鹿丸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。
医院的墙壁白得刺目。佐助现在床褥里,看上去异常苍白单薄。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几分沙哑,鹿丸费力地辨认他的话。
长久沉默。
“你不能替鸣人做选择。”鹿丸把烟拿出来,又收回去。
“拜托了。被留下来,实在……太痛苦……”
“……好。”
四
从病房的窗户向外看可以望见火影岩。
佐助喜欢靠在床头,目光落在远处的火影岩上。他有时会想象鸣人的脸被刻上去的样子,然后自顾自地笑起来。当年那个只凭着一腔热血的少年终于有这么一天了。
鸣人为了照顾佐助在病房里支了一张折叠椅,晚上也睡在这。
可能是过去好好聊聊的机会太少了,他们现在喜欢闲聊胡扯,有时也会什么都不说,享受彼此间的静谧安详。
他们从不说起佐助的病,这是一道狰狞的伤口,不敢碰、不能碰。
五
但佐助确实越来越虚弱了。
他时常做恶梦,梦里有破碎的家徽。
他昏昏沉沉的时间变长,却很难真正熟睡。
他迅速消瘦下去,也很少进食。
“别哭。”
冰凉的手指擦去鸣人脸上的泪,他强装出的笑脸终于支撑不住。
佐助靠在他怀里,听他断断续续的讲话。
“别丢下我……”
六
佐助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鸣人。
世界怎么会这样对待鸣人呢?逼着他一次次经历生离死别,逼着他得到后失去。
佐助很清楚独自活着的感受。
你找到一朵绚烂的花,转身想和谁说“看,多漂亮”,然后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。你即将脱口的话梗在喉咙,化成苦涩的液体被咽下。
“不如忘了我。”
七
“鸣人。”
“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吗?”
他们在病床上相拥。
鸣人原本是睡在折叠椅上的,但佐助这几天变得格外粘人。
“我不记得父亲和母亲的长相了。”
鸣人把他抱得更紧:“想哭就哭一会儿吧。”
但佐助没哭,他今晚有很多话想说。
“面麻怎么样了?”面麻是他们养的小黑猫,有一双剔透的蓝眼睛。佐助病到后鸣人把面麻托给牙照顾。
“长大了一圈,胆子也大了不小,敢打忍犬了。”
佐助轻笑一声:“明天把它带过来吧。”
“好。等你养好病我们就把面麻接回来。”鸣人忍住哭腔。
“以后再养一只,否则面麻太孤单了。”
“橘猫怎么样?”
“取什么名字?”
“以后再想吧。”
“鸣人。”
“我在。”
“当上火影后会不会很忙?”
“应该会的,卡卡西老师现在忙得连饭也吃不上。”
……
偶尔有犬吠声传来。
他们轻声说“以后”,好像说到了就不得不做到,好像要在今夜度完余生。
“哭什么?”
“没事,我觉得很幸福。能这样和佐助说话真的很幸福。”鸣人声音颤抖。
“以后也要一直幸福啊,吊车尾的。”
最后倒映在鸣人眼中的是一双含泪的异色眼眸。
八
第二天早上,护士发现鸣人在病床上沉沉睡着,佐助冰冷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。
鹿丸冷静地处理了后事。他销毁所有和佐助有关的物品,也通知所有人对佐助的事保持缄默。面麻回不了家了,它变成了牙的猫。
火舌舔上第七班的合照。
佐助是真的消失了。
九
鹿丸带鸣人来到无名墓碑前。
那束百合花竟然还在这,只是早已枯萎,花瓣萎缩发黄。
“他不希望你记起他。”
鸣人听到一个遥远的、模糊的声音,如云雾一般飘散,在他心里带起朦胧的悲哀。
鸣人没哭。他在墓碑前蹲下,笑容里有暖洋洋的日光。
“放心,我不会记起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