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是个令人羡慕的混蛋……”
从那棵粗壮的香樟树后,传来咬牙切齿的嘟囔声。
但前面长椅上的上条和黄泉川同学都没有注意,他们慢悠悠地吃着午餐便当,闲聊着,偏偏还是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午休时刻。斑驳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,并不明晰的光影分界似乎也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。他们时不时侧头轻声交谈,望进彼此的眼睛,每当这时就连树梢上的鸟鸣都变得更加婉转动听。
——以上是蓝发耳环的主观感受,很难说他到底为眼前的景象糊上了几层滤镜。
“你在干什么喵?”
最后一个音还没有散去,土御门只觉得眼前一花,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捂住嘴压得半跪在草地上,身后,蓝发耳环以擒拿的姿势抓住他的手臂。整个过程迅疾而轻巧,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背对着他们的黄泉川同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,于是狐疑地转头看了一眼,但除了香樟树、灌木丛和杂草以外,他什么也没看到。
土御门额角留下一滴冷汗。
“小点声。”蓝发耳环压低声音。
他连忙点头,催促身后的人放开自己。
“你在干嘛?!”手掌刚一离开嘴唇,土御门就这样发问,听得出来多少有些气急败坏。
蓝发的朋友示意他跟自己向同一个方向蹲着,说:“我在观察阿上和新来的转校生同学。”
“你跟踪他们?”土御门脸上明晃晃写着“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变态”,但蓝发耳环对此说法嗤之以鼻。
“什么跟踪,都说了是观察!土御门,你不觉得很奇怪吗?为什么这家伙身边总是有美少女出没?自从暑假结束以来,你数数这是第几个了。先是来自西方的银发碧眼幼女修女,后是三无黑长直巫女,现在又来了一个白毛红瞳神秘美女转校生,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,阿上一定也是到处沾花惹草。可恶,比起他,我们到底差在哪里!”
“好像确实是喵。”土御门不由得跟着他的话思考,但聪明的多面间谍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,“等等,你为什么觉得转校生是女生?他明明穿得是男装喵。”
蓝发耳环露出很铁不成钢的眼神:“你还是修行不够啊,我的朋友。这样漂亮的脸,这样纤细的身材,她一定是个男装丽人。你就不奇怪,为什么她不穿校服,却没有老师找她麻烦吗?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,说不定就跟她隐瞒性别的原因有关。”
土御门为好友的想象力沉默了,好半天才憋出下一句话:“好吧,那……那你观察阿上和转校生到底想做什么喵?”
“我怀疑她是阿上的女朋友。”
“咳咳——什么!”土御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,不由得略微提高了声调。
“嘘,小点声。”蓝发耳环从树干后探出脑袋,絮絮叨叨地说话,像是喃喃自语。
“我可不是毫无理由地怀疑。转校生在踏入教室的第一分钟与阿上相认。”
你管那叫“相认”?土御门默默吐槽,那分明就是阿上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,然后被转校生狠狠瞪了一眼以示警告。一言不发地转进这个普通学校,用的还是“黄泉川老师亲戚家的孩子”这个假身份,老实说就连训练有素的土御门都非常惊讶,搞不懂他想干什么。
“课后大家围着转校生讨论,神秘转校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,却被阿上轻易拉走。这简直就是恋爱动画的开局。”
那是因为你们太吵,他怕转校生生气,这是在救你们。
“体育课上,身为监护人的黄泉川老师特意拜托阿上帮忙照顾转校生。可恶,这算得到家长的认可了吧。”
不,大概是因为幻想杀手是这所学校唯一能在他暴走时阻止他的力量。
“不仅如此,他们还常常结伴回家。”
这……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。
“我上次在车站看到阿上给转校生买了一个青蛙玩偶。”
未必是送给他的吧?土御门想起同样住在黄泉川家的小女孩。
“上上次,他们一起吃了炸鸡,阿上还给转校生擦沾到嘴角的酱料。”蓝发耳环的语气突然变得更加愤恨,“他们还脸红了,我看得清清楚楚。”
也许是他看错了?土御门第一次觉得蓝发耳环的怀疑或许有些道理。
“还有上上上次,阿上一直送转校生到家楼下才走,他还恋恋不舍地待了好一会儿。”
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们的?土御门无力吐槽。
“但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喵,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。”
“你怎么能这样说!”蓝发耳环转头看着土御门,换上被背叛的表情,“就算转校生不是阿上的女朋友,再这样下去,阿上迟早会成为我们之中唯一脱单的人,那‘笨蛋三人组’还是‘笨蛋三人组’吗?我们之间的友谊就要这样完蛋了吗,土御门!”
“你们蹲在这里干什么?”
突然从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,惊得蓝发耳环浑身一僵。
“哟,阿上。”他缓慢抬头,果然看到了黑发刺猬头友人的脸,“我在履行班长的职责,阻止土御门跟踪你和转校生同学。”
“什么?!”
这是土御门。被措不及防地扣了口黑锅的他,目瞪口呆地盯着蓝发耳环。
“什么?”
这是上条。他一头雾水地把脸转向土御门,完全不明白自己和转校生——或者说一方通行有什么好跟踪的。
“……”
这是不远处的一方通行,正拄着拐杖,看着他们,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。
“抱歉,他们太乱来了。”
回家的电车上,上条和一方通行并排坐着。回想起午休时间的混乱,上条忍不住扶额。
一方通行含混地应了一声,他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被最近的和平生活腐化了,居然一连被跟踪了好几天都没察觉。
电车暂时停靠,更多学生涌入车箱,座位变得拥挤,不知不觉间,两人挨得更近了些。从那头略长的白发上传来浅浅的洗发露香气。为了使自己的注意力从这气味上移开,上条开始找话题。
“哦,对了,之前买的那个呱太玩偶,最后之作喜欢吗?”
“嗯,挺喜欢的。就是另一个幼稚的小鬼也喜欢,但非得装成不在意的样子。”
“是吗,待会儿再买一个吧。”
“不用管她,等她自己开口了再说。”
“真是个严厉的家长。”上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。
一方通行侧头看着他:“笑什么?”
“不,没什么。”上条连忙收敛了笑容。如果把这个想法说出口,一定会看到他嫌弃的表情吧。“你脑子里塞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幻想”,他也许会这样说。
几站过后,车厢内挤满了放学回家的学生,面前那个男生的挎包几乎戳到上条眼前,让他不由得往后躲了躲。一方通行显然还无法适应这种环境,人群越密集,他就越紧张,虽然面上仍是一副无视全世界的平静表情,但他的背已经贴上车箱墙壁,放在书包上的手越握越紧。
这个阳光下的世界真是出乎意料的热闹、拥挤。
白色的人垂头看着自己的手,它们被车厢内明亮的白炽灯照着,看不出一丝曾经染血的痕迹。
视野左侧伸过来一只手,并不是多么宽厚有力的手掌,还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和稚嫩,但它握住了一方通行的手。
一会儿后,一方通行回握了那只手。